谢小侯爷伤势初愈,醒了后又在床上躺了五六天檀玉才准他下床。谢谦下地那天正赶上小暑节气,外头日头顶亮的一个天,推了窗子瞧一眼只觉得院子里花木枝叶都肥得透绿。谢谦在床上躺了近乎半个月,骨头都要僵了,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满府邸乱窜,好像撒欢儿的马驹子,看得檀玉在廊下带了点儿温和笑意。

    到了小暑他这身子就有三个月了,肚腹刚隆起一点,还不明显。头回诊脉的大夫又来一次,只说哪儿都好,平日里不必多补,脚上得跟着勤快。午膳晚膳后各走一圈儿,强健身体。

    小暑这日就是开始入伏,天头热起来,檀玉吩咐了府里下人多添一碗加百合冰糖的绿豆汤,就吊在井里湃着,来往行走的丫头小子们渴了就提上来喝一碗,呼气儿都舒坦。

    除去这些,这一日还得祭五谷大神,檀玉吩咐了各家庄子上的人祭拜,又收了这一年岁的新米。这是旧俗,南人小暑食新米,北人食饺子,祈福又解馋。

    这天午膳就摆的五谷粥,各色米熬在一起,里头添了蜜豆冰糖,一勺子送进嘴里清甜又开胃。除了南粥还有北饺,不过不是蒸煮的,而是炸出来的。

    一个个小饺子捏成元宝模样,裹得拇指大小,里头塞了纯肉的馅儿下锅用热油炸了,捞起来同鲜笋丝蘸碟儿一道送来,一口饺子一口笋丝,又香还解腻。

    谢谦馋荤馋得紧,他是行伍出身,行军打仗就要喝酒吃肉才有力气,檀玉拘了他不准大鱼大肉伤了脾胃,小肉饺子刚好给他过过瘾。小侯爷一口气吃了一盘子小饺半碗甜粥,又吃了半杯雪针银茶发出一脑门儿的汗,檀玉用得斯文,见谢谦额头鼻尖儿都是细汗,掏了汗巾子递过去让他擦。

    “入伏了天头就要热,爷这伤好好养,收尾的时候最要紧,别落了根子,以后吹风下雨骨头疼。”

    檀玉说完搁下碗,五谷粥炖得软烂,哪里还有粗粮的样子,他吃这一碗也只说沾一沾五谷地气,求个身体康顺。谢谦点头应了,他拿汗巾子擦了汗,朝檀玉道:“过会儿午后我得出去一趟,晚上就回来,小玉有没有想要吃的,我给你带。”

    伤势刚能下地就往出跑,可见是没伤着腿,心也躺野了。檀玉看他一眼,拿了绸扇慢悠悠摇着:“爷又说浑话,这时候哪能吃外头东西。”

    晌午阳光一打,檀玉半截儿颈子落在光影里头成了莹白的一块。谢谦看得心痒痒,站起来就往檀玉那边走。他接了扇子给檀玉扇,另一手揉着他肩颈搓那块皮肉,明明屋里就他们两个,谢小侯爷偏偏要低了头同檀玉咬耳朵。

    “下午出去是有事儿,绝不是挑五挑六的不正经,小玉放心好不好?”

    絮絮一截儿话连着呼吸搭在檀玉耳廓,痒痒的。他略偏了头躲过这阵痒,心平气和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爷刚下地就往出跑,多少得注意身子。”

    谢谦连连应了,又陪着檀玉在房里歇了午觉,起来时香了两口才出府。

    倒不是他心野,受这一刀是他心中算计,只是躺这半个月却不在他意料之中。寿安郡王的事儿是要事,过一日就有一日的变动,他这一躺就是十多天,和督查司也联系不上,当真碍事。

    只是一条胳膊伤了也不影响他骑马,当年他从骠骑校尉一路升到骠骑将军,领重甲骑兵,和百夷人打得就是马背上的仗。遂单手扯了缰绳,又朝宝庆阁买蜜豆佛手酥去。

    知道谢谦伤好能下地,督查司的宦官们一阵放心,谢谦要是因为这么个事儿折在湖阳自己人手里,圣人知道了能把湖阳督查司上下都活剐了,脑袋割下来当球踢。且这还不是为着武安侯罚人,而是天子容不得手底下有这种蠢货和蠢事。

    如今匪患一事已经坐实,谢谦僵着一条胳膊从怀里掏出圣人的密令同督查司总部调来的半块虎符放在一块儿,又拿了纸笔写一封信,盖了谢氏私印着油蜡封了,当即便点人带着这三样东西快马往雍州去。

    谢谦一边盘算一边道:“调兵遣将宜早不宜晚,三千雍州卫动起来不是小动静,如今早早递信过去,让他们扮作贩夫走卒农夫猎户陆陆续续过来,贴着山水村子扎下来,等到发动的日子也就差不多齐了。”

    办得这些事,谢谦犹豫了一下,朝魏宦官道:“魏大人,有件私事能不能托您老一个情?”

    魏宦官怔了一下,头次见谢谦这个模样也让他来了点兴趣,遂点了点头,听听他要求什么。哪见面前青年嘿嘿一笑,谢谦没啥事儿那只手抬起来挠了挠头道:“我想求一下司里的红芍姑姑到府上照应内子,不知行不行。”[br]

    其他事诚如谢谦所料,这个半月的确有些变动,却不大。

    寿安郡王习惯了按兵不动,山匪这么个黑锅从天而降扣过来,他就是傻子也知道不对了,只是他吃不准是谁挑事。

    最初他最疑谢谦,他是京城武官卸任,在锦梁大长公主的眼皮子下做了快十年土霸王,如今跑来湖阳如何不让人起疑。只是李家老爷子确实做寿,谢谦这女婿说白了也是人家半子,又是新婚头一年,过来拜寿是理所应当,更不用说还带了家眷,如若谢谦真想做点什么,湖阳这地盘上他伸伸手就能给他一府的人都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