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坊被照得灯火通明。

    官府在,武林盟也在,许多门派因为进不去前厅,都堵在院中,黑压压一大片。

    仵作还没来得及详细验尸,只依照多年经验,先初步判断在三名死者中,赵鸿鹄与葛长野全身多处青紫发乌,应当在死前还中过奇毒,而崔巍则无此状。每个人的脖颈处都有麻绳勒痕,瞪眼吐舌,狰狞可怖。

    厉随带着祝燕隐抵达水井坊时,那三人所属的门派正拥堵在大门口,义愤填膺地喊着,要替惨死的弟子讨回公道,声音是一个赛一个大,但尸体才刚刚被发现,所有事情都还如一团乱麻缠绕,公道就算是快马加鞭八百里夜奔,只怕在三五天内也赶不到。

    万井城的县令名叫马宝,说贪不贪,说清如明镜,平时也会暗中替他自己谋些便利,总归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庸庸碌碌混日子的小官,城中没大事时还好,一旦出了命案,就立刻头疼欲裂起来,第一反应不是破案,而是我怎么这么倒霉,晦气晦气,晦气极了。

    除了死者所属的门派,现场还有两拨人,心情也与其余人微妙不同。

    一个是刘家庄,刘喜阳的尸体迟迟未被找到,说明有极可能没死,本该是件好事,可偏偏其余三个人又都死了,那这唯一失踪的一个究竟是受害者还是凶手,还真说不清楚。

    第二个就是沧浪帮。

    谭家父子平时没什么存在感,这回也一样,哪怕已经在现场站了大半天,也没人反应过来谭疏秋与此事有关。还是后来刘家帮的人灵光一闪,才后知后觉地喊了一声:“不对啊,谭少主,你不是也一起去拜访禅机大师了吗?”

    冷水入沸油,全场都炸了。

    而谭疏秋的反应也有意思。在听到这句话后,他脸色瞬间变白,膝盖也发软,居然在众目睽睽下,就那么惊慌失措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将“我杀了人我真的好心虚现在既然被发现那我一定也要死了”演绎得淋漓尽致。若不是谭帮主对自家儿子的窝囊胆怯心知肚明,可能也会信了这孽子的邪。

    万渚云问:“谭少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谭疏秋面无血色:“我我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那为何五人出行,如今三人惨死一人失踪,只有你一个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谭疏秋嘴皮子哆嗦:“因为……反正我没杀人!我被关在迷阵里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回连谭帮主都懵了,不懂这“关在迷阵中”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四个人偷偷去狎妓喝酒了?自己听完还挺高兴,觉得儿子虽怯懦但至少不胡搞。当然了,人情世故还是要做的,肯定不能直接对那四个门派说你们的弟子去喝花酒了,只有我儿子品行端正,所以当时只敷衍出一个借口,说因为门派中有些事,才会将人提前叫回来。

    这不就是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了吗,怎么还有别的隐情?

    谭疏秋继续一脸杀人犯式心虚,谭山也被儿子的前言不搭后语搞得糊涂,父子二人站在亮晃晃的厅中,大眼瞪小眼,我不可疑谁可疑。

    更别说谭家对“结交名门向上爬”的渴望,全江湖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有个与世家子弟一起出游的机会,却还中途把儿子招回来了,这哪里能想通?若不是为了杀人,是不是不太说得过去?

    万渚云声音沉下来:“谭帮主,今日的事情,你怕是要向大伙解释清楚。”

    “这……”谭山本想说出四人狎妓喝酒的事,可又明显与突然冒出来的“迷阵”不符,还容易得罪其余门派。他是绝不相信自家儿子会杀人的,便继续催问:“当时你们五个人一起出游,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一五一十说出来,让大家辨辨公理,也好早些找出凶手。”

    谭疏秋艰难地干吞了一下唾沫,被家丁扶着,爬起来坐在了椅子上。

    事已至此,三条人命,他也不敢再有隐瞒,老实供认出被弃迷阵,险些饿死的事。

    谭山听完前因后果,心中是又怒又急又后怕,另一旁,不相干的其余门派也在嘀咕,若此事为真,那四个人未免忒缺德,谭疏秋平时虽不讨人喜欢,但大家同为武林正道,也不至于真要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