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本以为,镇守中兴城的官员将士再怎么无能,几日时间里也该将所有的残兵败将安顿整齐了。

    可事实证明他还是太过乐观,转眼已过去近十日,中兴城的大小街道上还是挤满了无处可去的兵将们。一些不知道是什么职务的官兵带着原驻军每日在城里巡逻,一会儿把人赶到城西,一会儿把人赶到城东,完全没个章法。

    有传言说,他们打算在城外临时建个布城安置残兵,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连一铲子土都没动工,也不知上面的官员们每日都在想什么。

    有些有家眷的、不愿从军的,都趁着混乱跑了。左右也还没挂牌子,趁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就当是战死沙场了,也没人能追溯他们的去处。

    卓钺等人都是世袭的军籍,甚至有家眷在原千户所的位置屯田,反正他们是跑不掉的。但每日如同畜生似得被人赶来赶去,他们心里也积攒了大把的怨气。

    “这么下去可怎么办是好?”关曦明偷偷挨着卓越嘀咕,“札干军扫荡完了前方的城池,肯定要往中兴城的方向来。就咱们这个状态,恐怕又是要打败仗了。”

    “不会的。”卓钺是几人中最平静的那个。

    “不会?”张老黑怪叫道,“就中兴卫的这帮混球,给他们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恐怕都守不住。且看吧,咱们还得退,趁早一路退到京城和那皇帝老儿一起躲在龙椅上发抖,那才叫畅快呢。”

    卓钺顿时来了兴致:“赌不赌?再过不出十日,这状况肯定会被整肃完毕。”

    张老黑平生最是嗜赌,一听有赌局顿时连连叫好,立刻伸手入怀摸出了几个钱币扔给了关曦明。关曦明早当惯了两人的庄荷,此时无奈收下了钱,又看向卓钺。谁知卓钺浑身上下掏了一遍,连腰带都解下来抖搂了,愣是没找到半厘银钱。

    “跑得急啥都没带。”卓钺一摆手,“先赊着吧。”

    “赌场之上无兄弟!”张老黑一把锁住卓钺打肩膀,“掏钱掏钱!”

    卓钺笑骂着,和他打成一团。旁边的小嘎立刻伸手入怀道:“卓哥,我这里——”

    “我先给卓哥垫上了。”郦长行抬手便往关曦明手中放了个东西,末了还抬头冲卓钺微微一笑。

    小嘎的脸色蓦然一冷,眯起眼睛紧盯着郦长行,缓缓放下了手。而关曦明则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的东西,支吾道:“你、你这个——”

    卓钺一伸头,赫然却见关曦明手里躺着个金吊坠。那吊坠做工精美,雕着复杂的花纹,正中还镶了个黄豆大小的翡翠。几个人一辈子都在穷得鸟不生蛋的边疆摸爬滚打,怀里揣的都是铜板,连整块的银子都没见过几个,此时盯着那小小的金吊坠都傻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疯了么!”卓钺一把抓起吊坠狠狠地拍在郦长行胸口,低声道,“揣好!别让人家看见。”

    这小畜生,是嫌自己还不够招眼儿、死得还不够快么。

    郦长行笑着拿了那金吊坠,又放回了关曦明手里,柔声道:“这是我自愿借给卓哥的。没关系,小关哥,你就先收着吧。”

    关曦明极没出息地双手托着吊坠,各种不知所措。张老黑也劝道:“你小子可想好了啊,咱们都是认真赌的,要是老卓输给我了你这坠子可真不还给你了。”

    “自然。”郦长行微微一笑,又看向了卓钺,“再说我相信卓哥,他不会输的。”

    卓钺被他这么看着,浑身顿时又不自在了起来。他活了两辈子,身边的男人都是糙到了泥沟里的糙汉子,头掉了不流泪、牙崩碎了也说不出句软话。可这姓郦的小子简直是个异类,堂堂的大小伙子满嘴的甜言蜜语,笑的时候优雅从容,还总拿那腻死人的眼神儿看他。

    卓钺被他瞅得浑身发毛,嘟哝着丢下了句“随他吧”便逃也似得躲开了。

    反正他重生之后等于开了天眼,能未卜先知。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了。